積極治療,依然可以快樂過活
張曉卉
我在唸高雄醫學院醫學系二年級時發病,被醫生診斷為尿毒症。有天打完網球,覺得好累,爬住處的五層樓梯爬得臉色發白,會喘。醫生要我去檢驗所抽血, 檢驗師看到我的尿素氮190,肌酸酐13,就問我:「你開始洗腎了嗎?」媽媽大吃一驚地問:「什麼!洗腎?」,才20歲,我到中山醫學院附設醫院做血液透 析洗腎。
那時中山醫院的洗腎中心在舊大樓,又舊又暗,心情不由得跟著晦澀陰鬱起來。頭一回沒有做廔管,用鎖骨下靜脈洗,效果不好又過敏,全身發抖,洗完還是 覺得渾身留著尿毒症病人特有的阿摩尼亞味道,嘴巴、全身都是。
媽媽很擔心,嘴裡叨唸著「能不洗就不洗」,怕這兒子前途黯淡,從此沒人要,她擔心到甚而慫恿洗腎室的護士嫁給我。後來我們就到長庚找腎臟科主任黃秋 錦準備換腎。
等待換腎期間,每個星期要去長庚醫院洗腎3次,因為沒有勞保,每洗一次就要付一次錢。每隔一天,我就帶著5000元,獨自到高速公路上攔野雞車,從 台中坐車到林口,想到家裡經濟沒有那麼好,一星期要花1萬5千元,去換取活下來的機會,總覺得很淒楚。
爸媽搶著要捐腎給兒子
爸爸媽媽都想把自己的腎臟捐給親生兒子。爸爸說兒子是他的,他要捐;媽媽就說她比較沒有用,若是出事,不會影響到家裡收入。醫師要他們別搶,得看誰 的交叉配對比較適合才行。結果是媽媽的腎臟適合捐給我。
腎臟移植手術那天,媽媽先進去摘除腎臟,她雖然怕,卻說很有信心會成功,看到手術等待室的號碼是雙號,直說這是好兆頭,然後我進去植入媽媽給我的腎 臟。待在手術室外的爸爸心情複雜,很擔心老天爺會同時奪走他的太太和么兒。
還好手術很成功,新的腎一換上去,我的尿馬上就出來了,代表媽媽的腎臟到我身上立即就開始工作,沒有排斥。當天晚上我就排出1萬㏄尿液,體重從68 公斤掉到58公斤。想像看看一個人一夜間少了10公斤的感覺,我彷彿除去綁在腿上重重沙袋,變成「臥虎藏龍」裡的大俠李慕白一樣身輕如燕,臉色從蒼白轉為 紅潤,眼睛晶亮有神,神采煥發好似重獲新生。血液裡的尿素氮、肌酐酸直線下降。
回到學校復學,因為腎臟是移植在前腹腔,剛開始摸得到肚子上那顆突起的腎臟,我很謹慎,怕別人會撞倒,會下意識護著肚子,攝取足夠水分,充分營養, 按時用抗排斥藥物和類固醇,精神不錯,沒有幾個同學知道我換過腎,順利地從醫學院畢業,當了家庭醫學科醫生,至今沒有再住過院。
換腎對我的醫師生涯也有些影響。因為要長期吃免疫抑制劑和類固醇,會造成肌肉力量比較弱,手會顫抖也沒辦法站太久。外科實習時要進手術室上刀,拉 鉤、握針時我的手就抖個不停,幸好,手會抖是大多數菜鳥實習醫生會緊張的普遍現象,對我的表現不至於有太大影響,但我明白這輩子與外科醫師無緣,所以選擇 當個家庭醫學科醫生。
太太和我交往時,我老實告訴她自己曾經換過腎,她的父親有意見,但她不以為意,傻傻的嫁給我,現在家庭生活很美滿。
雖說腎臟移植是目前對尿毒症患者生活品質最好的治療,但我在換腎門診追蹤過程中,也看到許多悲劇。譬如說不按時回來門診、病人擅自調整藥物劑量、甚 至以為自己好了,不想吃藥,以及移植腎臟再度衰竭,必須回到洗腎行列,心理受不了而自殺,絕大多數例子都是輕忽大意所造成的,很可惜。
去年是我從媽媽那兒移植腎臟的10週年,這也是醫學上統計,接受腎臟移植平均可使用年限。
我常在想,尿毒症患者能有換腎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,親人捐給你的腎能夠相容不排斥,那更是上天的恩賜。很幸運,媽媽給我的腎臟至今功能穩定,我也做 了心理準備,將來可能還會腎衰竭,仍舊要回去洗腎。
我在衛生所門診,常常看到許多病人聽信傳言吃偏方,或有些中醫師告誡病人不可洗腎,說「一洗就回不去了」,我就會提供自己的親身經驗給他們,希望他 們不要再浪費金錢,更不要拿自己身體做賭注,趕快回去治療,仍然可以維持很好的生活品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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